天丰涌

在哈尔滨的山海杂货业中，要数天丰涌的字号最老，规模最大了。它开业于1905年，到公私合营已有50多年的历史。天丰涌在市内和省内附近各县都有较广泛的影响。我从16岁进店学徒，在天丰涌干了三十多年，对天丰涌的经营管理和发展变化情况有些了解。

天丰涌的东家兼经理李云亭，是河北省乐亭县人，因为家境贫寒年轻时跑来东北谋生，投奔本家兄弟李品三。李品三于光绪二十年问(1895年)，在当时属吉林省管辖的双城县开粮栈。还有个叫乔智信的也在李品三的粮栈里赋闲。当时哈尔滨的工商业正在兴起，李云亭和乔智信在李品三的资助下，一同来哈谋生。开始，他们两人在哈尔滨傅家甸太古街一带摆摊，做小本生意，出售山海杂货，经几年辛勤经营，摊床生意很有起色，积累了一点资金。后来，阿城县天丰合掌柜的焦希曾的父亲和在哈尔滨的同乡赵子孚、杜润堂、刘文章等人的父亲，应李云亭的要求，都相继加入了些股金，共同商定开个有门市的买卖。于是，他们在傅家甸找到了两间门市房(现在道外南头道街南端)，经修整做了营业室，室内设备极为简陋，货架和柜台是用包装箱的碎板搭成，内外筹备就绪，取名天丰涌。于1905年2月天丰涌正式开业，门额上悬黑底金字“天丰涌”横匾一块，两侧书有“山海杂货”、“茶叶纸张”八个大字，这就是天丰涌的开始。大约在1920年左右，天丰涌的老东家赵子孚的父亲来柜上，对天丰涌的现状颇有感触，认为做买卖看好时机放不开手脚也不行，他建议天丰涌跟上市面潮流。于是天丰涌在1921年更新了全部设备，扩大了营业面积，翻修和改建了二层楼房，增加了客室、食堂、宿舍和仓库。以后，天丰涌的店容店貌大为改观，经营规模和交易量较前都扩大很多。到"九一八"事变前，盈利迅速增加，职店员增加到90多人，成为哈尔滨民族商业中数得着的大户，李云亭也一跃成为当时工商界有一定影响的人物。

天丰涌经营的山海杂货品种由少到多，逐渐发展，在它的全盛时期经营品种达到300种之多，产地涉及十几个省、市和地区。对产地分散、品种繁多的上杂货和下杂货的采购，主要有以下渠道：(一)派人驻在直接采购。大连、营口、安东、上海是山海杂货的产地和集散地，天丰涌常年派员驻在，现场看货直接采购，天丰涌的海产品多数是通过这种方式采购的。(二)收获季节临时派人采购。山产品和海产品都有很强的季节性，掌握收获季节临时派人到产地选购，在质量和价格上都有选择的余地。如蛟河一带的蘑菇，黑河和扎兰屯一带的木耳，锦州和营口一带的小海米和毛虾等，多是产季临时派人采购的。(三)建立信用关系，通过函电采购。天丰涌同东北、华东、华南许多城市的货栈保持经常性的联系和信用关系，只需一封信，一份电报，对方就按要求把货运到，采取这种方式进货迅速，可靠又省钱，在天丰涌的进货中占有很大比重。(四)从外国洋行预购。当时在道里有许多日本洋行，洋行的外柜多是雇用的中国人，他们手持产品样本几乎每天都要到各大商店兜销一次，但洋行并没有现货，看好样品后签订预购合同，几个月后运到。与日本洋行的订货多是布匹、棉纱、棉线、麻丝、白糖等上杂货。

天丰涌是批发兼零售，在交易中占比重较大的是批发业务，火约占销售额的百分之七十到八十，销售的对象是省内附近各县。那个时候做买卖有一套固定的制度，卖出的货根据对方的要求该装箱的装箱，该打包的打包，然后用马车送往车站发运。在柜台上销售的零星商品，顾客不能随身带的，由柜上开好发票，由年轻的拿着送货薄子送到对方手中，经验收无讹，方卸责任。由于天丰涌的批发业务比较大，职工的工作也比较累，特别是每年春节前这段时间，一进入腊八每天工作经常要干到第二天凌晨。如果稍有差错和缺点还要挨说，如发货少量，货价不符或与顾客发生口角，都要在每天晚间的会上过堂，一般不容当事人争辩就狠狠训一顿。如果差错出在经理平时印象不好的人身上，连本人都不告诉，径直给承保人送信，予以辞退。每年的三节(春节、端午节、仲秋节)经理要对学徒过筛子，有时一个节就要辞退十个八个的。所以，天丰涌学徒的流动性比较大，一年总有二十至三十人来柜上学徒。

天丰涌实行俸厘和月工资相结合的工资制度，规定凡是有身份股的，一般的不发月工资，而是根据本人俸厘的多少，每年软支款(暂借款)若干，待年底结帐时再按俸厘分劈。一个职工入店一般的干十年左右才能吃上份子，我16岁进天丰涌，到28岁才吃三毫份子，当时天丰涌挣钱，三毫份子一年就能劈250多块哈大洋，以后我的份子升到二厘，但是到了日伪末期份子就徒有其名了，根本分不到钱。学徒进店每月发两元工资，以后每年增加到五毛到一元，但最高不能超过25元，一直到能吃上份子为止。天丰涌规定三年结帐一次，利润按西三东七分配，如果企业没有盈余就实行平支(有份子的三年内软支的钱，销帐了事)，不过从我到天丰涌后这样的年份并不多。天丰涌份子掌柜退职或被辞，实行清算帐目厚成，从本人吃份子一直到退职为止。如三掌柜的薛瑞符1938年左右辞职回家，只是大概估算了一下，他就得伪币16万元的厚成。天丰涌还有一条规定与别的企业不同，就是企业的创办人离职后仍享受利润分配权，如经理李云亭大约1929年左右离职回家后，参加企业利润分配从未间断，一直到该人死亡后还保留三个帐期(每一帐期为三年)九个年头的利润分配权，这在其他商店里是少见的。

天丰涌从开业到公私合营的50多年历史，除了日伪末期，由于日伪的残酷统治，企业一度萎缩萧条外，多数年份是比较顺利的，没遇到风险和波折。在那个动荡多事的年代，天丰涌所以能比较顺利的存在和发展，根据我的观察感到有以下几个主要原因：

第一，不借信贷，受不钱法变化的影响。当时的工商业资金一般的都比较微薄，为了求得生存和发展，多数与银行、钱庄有借贷关系，因而，很容易遭受钱法不统一，比值时涨时落的打击。记得有一年同记商场被钱法贬值所咬，差一点破产倒闭。天丰涌在资金运用上自始至终采取自给自足的做法，不向银行钱庄借钱，把企业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。当时市面上流通的钱币较多，比值变化大，交易中多以日本金票为本位，为了掌握各种钱法的涨落变化行市，天丰涌有专人常驻道外南三道街金融交易所，通过设在交易所的直线电话，随时向副经理乔智信报告行情，一旦比值有利时，就抛出手中的哈大洋买回金票。由于天丰涌坚持不借贷，几十年来不仅没遇到风验和打击，而且还从中得到一些便宣。

第二，信息灵通，经营比较灵活。天丰涌除了在少数几个城市派人驻在外，全国许多城市的行情是靠函电往来获得的。柜上有一名书启(文书)，根据乔智信的吩咐，专事与外地的函电信息联系。各大城市的行情和货单，天丰涌每隔一天就收到一次，根据各地的行情，选择价格适宜，运费合算的订货，信息越广、越快，比较、选择的余地就越大。由于信息和行情比较灵通，就有把握在价格上采取灵活的做法。天丰涌每两天就要召开一次会，分析研究各地的行情，决定调整价格的品种，然后通知各部组变价执行，遇有个别品种高于同行当天价格，则不等开会，马上在柜台上挂出改价的牌子，以保持天丰涌在顾客中的信誉。

第三，注重交往，讲求商业信誉。天丰涌在经营中从不放过与任何新客商的交往机会，一经交往就建立信用关系。对来函来电，不论新老顾客及时回复，从不拖延来店的订单，按要求和时间发货，从不耽误，本店品种一时不全就千方百计在同业中找全，并附上同业的发票一同寄走。已发出的货如果对方来信反映数量少了，货次了，除了在内部追究经手人责任外，不问情况，一律补足，以免损害天丰涌的名誉。为了声誉，每晚上板(闭店)后，旁门总留值班的，接待拉洋车的顺路捎一毛钱的茶叶，茶叶设有专柜，自购自配，这几乎成为制度，如有怠慢，就要受到乔智信的批评。由于天丰涌的信誉好，来办货的老客络绎不绝，最多时每天住三十多人，他们信任天丰涌一是因为这里货全，价格适宜，二是不拿现款也能办到货，有的赊欠竟达千八百元。

第四，品种齐全，着眼长远利益。天丰涌自1921年扩建以后，经营的品种可分为干菜、茶叶、纸张、杂货、调料、食品和布匹等部分，每一部分的品种少则几十种，多则上百种，既有生活必需品又有中药材，化工原料和染料，以品种齐全而闻名。有些品种别家不经营的在天丰涌能买到，如过滤用的棕片、血鱼网用的栲皮、浆衣服和刷鞋用的石头粉子，以及黑、白、1等，有的商品一年半载卖不上一次，而且利润低损耗大，但是天丰涌不惜占用资金，坚持经营这些不挣钱的商品。天丰涌掌盘(相当于现在的业务主任)的认为，品种齐全是扩大企业影响的一种方法，从长远看是为了更多的招揽顾客，。做更多的买卖，事实说明，天丰涌这一经营思想在实践中是有收效的。

1955年12月，天丰涌实行公私合营，隶属山海杂货总店。1957体制调整，山海杂货总店撤销，天丰涌合并于市蔬菜公司。